宋大壯領著宋存、宋志文去新民小學報名。以前新民小學就有規定，新生報名須符合年齡以及數數能數到一百。幾人到的時候，就看到一個男孩站在招生老師旁邊數數，數到一半，卡住了，那男孩的父親在旁邊暗暗著急，恨不得上去踹兩腳，數數都不會。

宋大壯瞧的楞楞的，上面兩個孩子報名都是他爹帶過來的，倒是不知道新生報名還要數數，也沒人提醒他。倆孩子年齡都符合，至於數數，宋大壯嚴肅的問宋存：“二存子，沒人教過你數數，你會數嗎？”

宋存道：“不用擔心。”

宋大壯皺起眉，好歹是自己兒子，雖然他不孝順，但自己這當爹的卻不能不管他，不然旁人該說閑話了，他壓低聲音，不耐的道：“啥不用擔心，你到底會不會數數？”

他話剛問說完，招生老師就在喊下一個，宋存提醒他：“該我們了。”

宋存上前一步準備數數，宋志文一急，忙道：“我先來吧！”

宋存退後一步讓他，誰先誰後，只要達到要求學校就會招收，沒什麽好爭的。

宋志文上前，站在招生老師面前就開始數起來，一會兒就數完了，他期盼的看向招生老師，招生老師點點頭，沒說什麽，只問：“年齡達到了嗎？”

宋志文有些失望，老師沒誇他，明明剛剛那個男孩數都不會數。

招生老師等了半天，沒等到他的回答，有些不耐：“多大了？”陸陸續續報名的人不少呢，時間不能耽誤。

宋大壯忙上前，把手裏準備的戶籍資料給他，說：“八歲，剛滿八歲。”

招生老師看了戶籍資料，指指前面的老師：“鄭老師那裏交學費。”

宋志文一喜，他可以讀書了，回過頭看向宋存：“二哥，你一定也可以的。”

宋存看他一眼，他當然可以，數個數而已。

宋大壯領著宋志文去交學費，看向宋存：“你一個人行嗎？”

宋存看他一眼：“等等一起交費。”這當爹的也夠心大的。

宋大壯看他一眼，還真不相信他也會數數，雖然他年齡大一歲多，但家裏沒人教他，也從沒聽他數過，志文就時不時的數一數。

宋存沒管他信不信，上前開始數數，很快數完，老師核對了年齡，沒問題後，就讓他也去交費，前後不過兩分鐘時間。

宋大壯看的目瞪口呆，這小子，平日裏不聲不響的，竟然真會數數，他咋呼呼的問：“你啥時候會數數的？”

宋志文也有些意外。

宋存指了指周圍，小聲提醒：“這裏是辦公室，小聲點兒。”

數個數而已，他在幼兒園就會了。就是剛剛那男孩不會數數，跟老師說說情，他相信學校也會收的，真沒必要太擔心。

交了學費，領了課本。老師告訴了上課時間，他們就回去了。

宋存拿著書，去了宋大爺爺那裏。

大爺爺看到他手裏的書，回屋拿了一個軍用挎包扔給他：“拿去用吧。”

宋存順手接過包，直接挎背在身上，喜滋滋的摸摸那大大的紅五角星以及下面的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，察覺到裏面有東西，他打開一看，裏面竟然放著一個文具盒，還有幾個本子。

書包家裏倒是有個，是張小花做的，她的意思如果兩人都報上名了，到時候一起上學，兩人用一個書包就行了。可她說是那麽說，最後卻把書包給了宋志文保管。

既然有了更好的軍用包，他就不和宋志文爭那一半的書包使用權了，其實他並不喜歡跟人共用東西。

家裏能給他湊夠讀書的學費就不錯了，至於文具盒及本子，卻是沒有的。早上臨去上學的時候，張小花就說既然大哥不讀書了，就把他的鉛筆本子拿來用，鉛筆倒是可以用，至於本子，都寫滿了字，他真不知道怎麽用，早想著趁著沒上課時想想辦法，沒想到大爺爺都給他想到了。

這一刻，宋存確實挺感動的，大爺爺沒兒沒女，更沒孫子，根本用不著這些東西，上面給他發供應品的時候，根本不會想到給他這些，肯定是大爺爺特意給他準備的。他也沒多說什麽，大爺爺給了，他現在沒有，接著便是。大爺爺把他當孫子疼，那他就是大爺爺孫子。

宋存說道：“大爺爺，我下午過來放牛？”

宋大爺爺道：“想過來就過來。”

宋存唉了聲，“那我回去了，吃了午飯再過來。”

宋大爺爺留他道：“中午有肉，在這裏吃吧。”

宋存聽到有肉眼睛一亮，忙道：“我幫你燒火。”

肉燒好，米飯蒸好，老爺子還炒了盤花生米子，說是下酒。

爺孫倆在餐桌邊坐好，大爺爺倒了半杯酒，抿了口酒，瞇著眼道:“再過兩年，咱爺孫倆就能喝兩杯了。”

宋存咂舌，他可不會喝酒，前邊兩輩子也沒喝過酒，難不成這輩子要把酒量練起來？

大爺爺廚藝不咋樣，這時候的肉，你就是放點醬油鹽巴燜出來，都挺香。

一盤肉，兩人一頓就吃完了，丁點沒剩。

吃完飯，大爺爺醉醺醺的歪倒在躺椅上，他把碗筷洗了,休息會兒，就牽著牛去了河邊。前兩天他準備的草挺多，今天吃了肉，他懶勁也來了，不想割草，把牛拴在河邊的樹上，讓它自己吃草，他躺在旁邊的草地上出神。等牛吃飽了，他就牽著牛回來了，收拾了牛棚，跟大爺爺說了聲，背著書包回家了。

一到家，宋志文就看到了他身上背著的軍綠色書包，張嘴就問：“書包哪來的？”

宋存道：“大爺爺給的。”

宋婆子也看到他身上的書包，笑著道：“這書包不錯，你大爺爺對你確實不錯。”

宋存點頭：“確實挺好，大爺爺費心了。”

宋志文跟在後面說道：“我本來還想說娘做的書包給二哥用，沒想到大爺爺給你準備了。”

宋存似笑非笑的看著他：“娘做好書包，就給你保管了，我摸都沒摸一下，你舍得給我用？”

宋志文尷尬的道：“怎麽不舍得，要不我把娘做的書包拿出來給你？”

這時候他有些後悔，早知道大爺爺會給宋存準備書包，娘做的那書包他就給宋存用了。這樣大爺爺再給他書包，他就可以拿來用了，娘做的書包到底不如軍用挎包好看。

宋存揮手：“我有書包了，那書包你用吧，我不跟你搶。”

“看二哥說的，咱們兄弟，誰用不是用，哪裏就要搶了。”宋志文笑著說道。

宋存挑眉看他，神色有些諷刺，大人都喜歡寬慰自己孩子說兄弟姐妹間不用計較那麽多，東西給誰用不是用。可是一直得到，從沒讓過別的兄弟姐妹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說這話呢？

宋志文見宋存臉上的諷笑，臉色也有些不好看，他看了眼奶奶，猶疑的說道：“大爺爺畢竟是外人。平白無故的要他東西是不是不太好？”

宋存垂下頭，認真的說：“大爺爺不是外人，至少在我這裏不是外人。”

宋志文不讚同的看他：“二哥，我們雖然都喊他大爺爺，可我們都知道他不是我們爺爺。你不會因為他給你吃的，還給你買書包，就真認他當爺爺吧？”

宋存看他一眼：“多個爺爺疼也挺好，不是嗎？”

沒爹疼沒娘愛，多個人對他好，他為什麽不接受？他又不是天生找虐的。

宋志文責備的看他：“那爺爺該難過了。”

宋存知道宋志文的小心思，輕笑一聲：“爺爺只會高興，畢竟他的孫子招人稀罕，村裏多得是孩子想得到大爺爺喜歡呢，可惜啊......”

宋志文追問：“可惜什麽？”

宋存道：“可惜大爺爺只喜歡我。”

宋志文神色僵硬，大爺爺確實喜歡宋存，也不知道宋存用了什麽手段得到大爺爺喜歡的，竟然上學用的書包都給他想到了，跟親孫子也沒什麽區別了，要是他也能得到大爺爺喜歡......

宋存沒再理會他，進屋看到大哥宋糧，他把書包放下，皺眉問道：“你真不打算讀書了？”

宋糧點頭：“我不想讀書，村裏來的知青讀了那麽多書，還不是要來咱們這裏種地掙工分，反正都是掙工分，多讀幾年書，得耽誤多少事啊。”

他其實心裏清楚著呢，爹娘喜歡志文，爺爺奶奶對他們幾個孫子看似一樣，其實更喜歡二存子，唯有他沒人偏愛，他就得為自己考慮考慮。

他今年都十四歲，馬上十五了，村裏大姑娘小夥子說對象有那早的，十七八歲就有結婚的，他不上學就可以早點結婚，該他的，不能少了，不然他也有說法。

何況，他想著二存子和志文讀書去了，以他們的勁頭，將來說不定要上高中。這樣的話，至少近十年時間，家裏不會考慮給他們找對象。等到他們畢業，家裏要給他們兩找對象，孩子生下來也得一兩年時間，那時他都二十四五了，孩子都能打醬油，能自己照顧自己了。爹娘要是偏心，他也能自己過自己日子了，大不了分家。

再說現在他把讀書的機會讓給志文，志文就欠他的，將來爹娘太偏向志文了，他也有話說。

宋存見他說的肯定，沒再勸他。

人大多是自私的，家裏孩子多，父母又偏心，大哥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。人一輩子說不準，誰又能確定的說大哥不讀書，將來就沒好日子過呢？至少他現在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，且堅定的執行到底，那麽旁人即便覺得這麽做不合適，也沒什麽好置喙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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